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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小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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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果然,游隼在天,如鲠在喉。

    多年的威慑、刘争鸣死后,就在那晚的血色恐怖逐渐在帝京城里被淡忘的时候,游隼适时地让大儿子上官谦,在药铺里故意撞倒了高量的仆从,何勇。

    而一路跟着高量北上的何勇,因这些年自己主子日渐风光、翻身得势,逐渐忘记了临行前,李上的嘱托,行事做派竟比高量更加嚣张。毕竟,他看得出,高量早就抛开了李氏父子的过往不提,他做为李上托付的奴才,何必揪着李上不放,反讨来高量的冷眼、冷语?他明白地看出,自己的主子,是不希望再提及胥城的任何的。

    何勇还未从地上起身,便高声大骂:“这特么是哪个没长眼睛的,敢冲撞你何大爷?”

    本来偌大的帝京尚药铺,熙来攘往的,还真没人注意到,地上的何勇和躬身打算赔不是的上官谦。被何勇这么破口大骂,有几个空闲的人,也只侧头看看,并未瞧个仔细。

    毕竟,在帝京城,到处是这种飞扬跋扈的仆从、小厮,不是眼熟的,真没人乐意多看一眼。

    上官谦急忙道歉:“这位小哥,是在下莽撞,望,,,“还没等上官谦文绉绉地说完,从地上一骨碌起身的何勇,突然冲着上官谦便是一脚,直冲心口。

    何勇,最看不上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世家公子,又谦谦礼让的样子,因为这是他再怎么努力、再如何运气好,都永远无法上去的高台面。

    上官谦哪里知道,如果他当时蛮横一些,或许就完不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了。

    “啊“地一声,上官谦捂着左肩,飞出去一丈多,摔在地上,头一歪、昏了过去。闻讯赶来的众人和药铺的掌柜们,逐渐聚拢过来,看到最明显的,便是上官谦月白色的大衣上,赫然一只鞋印。

    何勇,原地立着、正莫名,他感觉自己没踢的那么重,怎么就躺倒不动了?

    纷杂见,三个家丁模样的人,一边驱赶着人众,一边听到其中一个大叫着,“小爷,你醒醒啊!这可怎么办呀!”

    何勇这么跋扈,反倒是他的主人,高量,毕竟跟头里翻过的人,知道如何掩藏好自己,尤其在这帝京城里,只是他的掩藏,完全不是当年李上嘱咐他的那种,而是在他追逐权力和金钱的过程中,自己训练出来的伪装,就好像一个非常贴身耐用的盔甲,保护着他虚荣且阴暗的本体。

    因此,当他得知,何勇当众打昏了上官谦,被上官府的家丁押着送去了官府衙门,便知道,终于轮到自己了!他急忙派人去衙门里闻讯,回来说,并未见到何勇和上官谦的家丁去过。

    高量听闻,在房间里暴躁地来回走着,一时间真不知道,是就此放着何勇不管了,还是去上官府要人。

    放任的后果,他思来想去,不利的多一些。

    何勇在游隼的手里,如果嘴严不说,他还能想办法搭救;但是多半这小子是要招出来他的一些,起码葛正的事情,他知道,如果游隼为了复仇拿了他问出这个,以游隼的手段,可能会直接把何勇弄成第二个葛正!

    何勇说出了葛正,高量来回想了,倒不怕游隼怎么样,关键是,如果真的让何勇惨死在帝京城,传到高贵妃的耳朵里,堂姐是撑不住的。

    前两次去宫中探视,遇到太医反复嘱托,高贵妃非但小产之后经期不调,而且长期夜不安寝导致气血大亏,必须安心静养才有可能复原。

    高贵妃因为她父亲高瞻,一贯正直谦恭的威望、她本人出众的学识和丰美的身段,一直很得李立宠幸,五年里便生了三胎,这让后宫里其他的嫔妃,都心生羡慕嫉妒。这次是多年之后才有的男胎,却又掉了。如今若再让她得知何勇之事,对高贵妃的身体康复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    高量,也暗中分析过,李立对上官倾之的态度。

    高贵妃曾在高量身旁侍立的时候,抱怨过游隼大人,为人太凶残,这样的人担当内臣只会让大臣们人心惶惶。

    李立却脸色一沉,起身直接走到门口,厌烦地回头,直呼其名地表达着不满。

    “高瞻难道没有说过嘛,朕最烦后宫里有人议论朝臣!”

    传闻高贵妃在待选之前,曾与父亲高瞻的爱徒,李上私下约定,若她落选便让李上请命,将她带去胥城。李立当年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,关键还是高丰秀举止得体、娴雅纯良,并非如传闻中所说那般越礼轻狂,反倒因此更多了几分疼爱。

    李酩父子因谋反而被处死,他只要想起李上,便会搅扰心绪、食不知味,心想或许高丰秀能说些往事来开解一二。

    不承想,李立在高丰秀这里,非但没有找到任何能安抚自己内心的温柔,却听到她一改素日规矩、恭敬,直接在言语上攻击了动手杀死李上的上官倾之。

    这只能说明,早年的传闻,是真的。——这让李上,立刻心生嫌恶。

    他能猜测到,这么多年,高丰秀一直将李上这个青梅竹马,藏在她艳丽可人的表象最深处。这让此刻的李立,突然少了几分对李上的伤感,反而徒增了嫉妒,一个对死人无法超越的嫉妒。

    “游隼是内臣,岂容你多嘴!”李立走到门外,仍然愤愤地扔下这么一句,他们身边的宫女太监,因为这句话,迅速低头看着地面。

    他将心中的那一股复杂的郁结,毫无顾忌地当众发泄到了高丰秀的身上,同时也是在警告她身后的高量,虽然他也喜欢高量的机敏妥帖。

    李立那段时间因为突然想起李上之死与上官家的惨案只相隔一年,便始终心头有节,在高贵妃这里。

    这正是,上官倾之,彻底放手、整出的各种腥风血雨的原因。

    他知道,李立不会纵容游隼飞进他的皇宫内苑。

    但是,上官倾之太了解人的本性,自己这辈子也不打算触及身在李立身侧备受恩宠的高贵妃,如果要报仇,唯有让她忍不住了自我暴露。

    因此,李立之前听闻高贵妃转述过两次,她听来的游隼整出来的那些,也就不置可否地听过之后,一笑了事。直到车马刘,这个近在咫尺的惨案发生之后,高贵妃一改之前的不咸不淡地闲聊,语气郑重地想和李乾正面谈论此事。正是这种态度,激怒了一直在等待、试探的李立。

    这天之后,他对高贵妃的态度,开始日渐冷淡。

    当然,高贵妃失宠,还有另外一个原因。

    后宫佳丽众多,做为皇帝,尤其是李立这种从乱象之中登位、日夜堤防内乱和外扰,他势必会更喜欢能生育男孩的女人。李立很明白,只有太平皇帝才能放任心性、一味宠信资质出众的后妃。

    连生了三个女儿的高丰秀,虽进宫之后便一路进阶到贵妃,但是在李立的后宫里,显得越来越尴尬,尤其嫡长子、次子相继夭折之后。

    嫡子们和蒋皇后的去世,让本来就不善后宫的李立,连出众的子嗣,都显得稀落荒疏,只剩武侯出身的淑妃所生的两个儿子,李翡和李碧,以及静嫔的儿子,李璋。三个像样的皇子里,算静嫔的父亲是满朝闻名的谏官,最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,因为外公是文臣。

    在李立内心,他始终不愿意将太子立在有武侯做外戚的家里,他对武人的这种忌惮,还传承给了他的儿子,李乾。

    李立的这个烦心的子嗣阴影里很久,直到新皇后生下李乾,才彻底释放。

    李立随着新皇后程妍玑的佛教信仰,头一次大赦天下,他甚至在李乾四岁之时,将这个唯一的嫡子,干脆送离皇城、去了上城的佛光寺里,可见他对这个皇子的偏爱和用心。

    而曾经最希望能生出皇子的高丰秀,小产之后便神智、身体已大不如前,始终只有三个女儿傍身,也让李立对她彻底失了耐性。

    .

    “高宇高大人!”上官倾之面带这一抹外人看来特别诡异的微笑,看向款款走进来拜见他的高量,尽管他手里拿到的名帖上,写的是高量。

    他的墨黑眼珠审视着高量,手摸着下巴和两腮上修剪地非常整齐的短胡茬,就因为小俐说喜欢这样的胡子,他最近也习惯了,和承木莲一样,会时常抚摩一下。

    “果然一副好皮囊!”上官倾之脑仁里这么想着,死死盯着高量的双眼,“可惜了,这眼睛生的好看极了,就是配着一张狐狸脸。”因为高量也在用客套的微笑来回应上官倾之,恰恰是这笑容,让他的脸变短了,加上尖尖的小巴和拘谨的嘴,看上去就像个埋伏在杂草里的狐狸,正盘算着很多的算计。

    识人无数的上官倾之,一眼看出高量的底色,便身体略略后靠,等着狐狸显身。

    高量,被上官倾之这么叫着,心里立刻上翻着嫌恶,但是面上仍旧明媚,躬身行文士礼,“拜见上官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年纪轻轻,不一般啊。”看到高量稳重自如,上官倾之想着,然后一动不动地坐着,并不回礼、更不搭话,他还是先用缄默来处理着高量的这种老辣。

    高量见上官倾之如此无礼,便自己正了身形,讪笑道:“你我二人,今日就明说了吧。”

    上官倾之早收了笑意,也收了预备的凌厉,反而伪装出一副老态看向高量,举手示意他落座,避开高量即将开口的疑问,反说了句,看茶。

    端着茶盘走进来的,是小俐。

    高量虽然宫中混迹多年,但小俐这般丰美润泽、举止得体的贴身官婢,加上她高昂的打籽绣裙裾、配套呼应的头面珠翠,如此雅致有心意的装束,他也是第一次见。高量不经上下细细打量起小俐,这样的品格气度,放在宫中,一般家境的嫔,也不过如此。他不经双手互搓了一下,感慨,传言一贯简素的上官府,对待这个女人,却没少花钱用心思啊!

    在小俐面向他,双手手指并拢、稳稳放下茶盏之时,高量用力看了她丰挺适度的圆弧胸部。

    他放浪形骸的日常,此刻全然忘记了今日他可能有去无回。——这是他离宫前,高贵妃的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