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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正身

作者:穿外套的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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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已是冬日,天冷得一开口全是雾气,手放在外头片刻就冻僵了。即便如此,京中也比往年都要热闹,状元郎是位女儿身,大周朝立国近百年,还是头一遭。季状元当年打马游街人人簇拥的盛况仿佛还在眼前,如今人却已身在牢狱了。

    墨兰居里,楚蓁穿着牡丹团花短襦,头上简单绾了个平髻,纤长的手指捧着白玉小盏,边喝温水边听潘氏在那儿感慨:

    “怎么就是个女孩儿家呢?实在不像啊。”潘氏头摇的楚蓁都眼花。“怪不得当初使人暗地里询问,说是功业未成不娶妻呢,原来竟是位姑娘家。”潘氏有些惋惜,若是个儿郎,当真是门顶顶好的亲事。

    楚蓁听了,恍然一笑:“潘姨竟这样舍不得季状元,难道是未来女婿不称心?”潘氏甩了甩云帕,斜了楚蓁一眼:“你还敢说?若不是你帮柔姐儿瞒着我,何苦找那么个劳什子小纨绔?”从潘氏之前相看女婿的人选看,潘氏对裴耀祖怕是不怎么满意。

    楚蓁放下玉盏,往潘氏那处靠过去,抱着她的手臂软声道:“潘姨放一万个心,那裴少爷夫君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掉,连他幼时的顽皮事都翻了出来。虽说前些年稍微荒唐了些,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。况且,”她用脸蹭蹭潘氏的肩头,浅笑了起来:“我是盼着柔姐儿欢喜的,只要她中意,我就觉得好。”

    潘氏低头瞧着她如玉的脸庞,伸手轻轻点点她的额头:“你们一个两个的竟都宠着她,好似我是后娘。你姨夫也是随她。唉,我也是白担心,柔姐儿自小是个有主意的,旁人的话是再不肯多听一分的。”

    楚蓁直起身子,凤眼弯弯看着眉头轻皱的潘氏:“柔姐儿是个聪明孩子,且他们俩人钟情于彼此,定会好好过日子,潘姨就等着抖丈母娘的威风、像丈母娘的福吧。”潘氏听了,顿时笑了出来,刚刚的烦恼一扫而光。屋里伺候的人皆抿着嘴笑。

    潘氏今日过来,除了看看楚蓁,便是将温柔与裴耀祖已定亲的事告知于她。婚事定在明年春天,万物复苏、百花盛开的好日子。

    潘氏没再多说,楚蓁心里却仍记着被下狱的季子初。想当初自己与樊克之成亲时,貌比潘安的季状元一首催妆诗,惊艳了整个京城,不晓得多少闺秀将他引入梦中。楚蓁尤记得他面容俊俏、笑容腼腆,站在哄闹的人群中安静得像幅画。这样一个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的人,即便是个女子,难道就不值当崇敬了吗?

    侍琴抱了个靠枕进来,又将月影绢做成的窗纱掀开了条缝。楚蓁怕冷,墨兰居里初雪时分便烧起了地龙。但又怕又烟火气熏着她,樊克之便将惠妃宫里的月影绢都拿了回来,做成窗纱透气。侍琴将靠枕垫在楚蓁身后,给她与潘氏添了水,才领着人坐到一旁,为楚蓁缝制贴身穿的小衣。

    楚蓁瞧了眼外头明晃晃的雪光,自言自语道:“这时节,只怕牢狱里要冻死人的。”正想着小儿子在学堂如何的潘氏一愣,直白道:“只怕比城外的破庙还不如,黑漆漆潮乎乎的,里头的人个个跟罗刹似的,不把人当人看。”见楚蓁脸上似有些担忧,她便嘱咐了几句:“你姨夫说季状元心怀家国,是个忠直有才之人,虽说是一介女流,也着实令人敬佩。已暗中托刑部的同僚多关照了。蓁姐儿,她如今是个烫手山芋,英王身边无数双眼盯着,圣上又不置可否,咱们能照顾就照顾些,可千万不能为了她去拼死拼活的!”

    楚蓁转头,见潘氏一脸担忧,展颜笑了笑:“潘姨别担心,我不过白白感慨几句。外头的事,自有夫君,我一个有孕之人,不会多掺和的。”潘氏这才放了心,想着出来已经半日了,温柔如今定了亲,不能出来走动,把她一个人留家里也不舍得,又嘱咐了几句孕期里该注意的事,便辞了楚蓁回了温府。

    楚蓁站在廊前,亲眼见着潘氏出了院门才收回目光。她望着头顶零星吹落的几片残雪,将身上的狐裘裹紧,觉得浑身发寒:季子初是女子的事,怎么偏偏现在挖了出来?她刚在大朝上参了英王,就冒出这样的事,若说没人授意,自己是断断不信的。

    午后黑沉沉的云散了些,太阳露了半张脸出来,可还没等人暖和透,便吹起了西北风。京中不比江南,冬日里西北风一起,往往就要吹到来年春天。且风一来,便会越来越冷。樊克之回府的时候,即便身上披了斗篷,脸还是僵硬得很。双手双脚更是不必说,好在马车里楚蓁吩咐人备了炭盆,倒是比前些年好过不少。

    初雪那日,楚蓁便安排人将陈嬷嬷送回了家,不肯再让她照顾自己。她年纪大了,万一滑着摔着可不是小事。楚蓁应了她,快生产那几日,必会让人早早接她进来。如今墨兰居所有的事都是余氏在管,万事不乱,安静有序得很。

    樊克之刚进外间,楚蓁便被人扶着从内屋转了出来,伸手就要过来帮他退外衣。樊克之忙止住她,自己三两下脱了下来。怕楚蓁等不及再靠过来,就差贴在铁炉上烘烤自己了。一会儿的功夫,脸上便渗出汗来。

    楚蓁忙上前将他拉开,有些生气:“这骤冷骤热的,万一伤着身子可怎么好?”说着,便执起他的手,放进自己一直揣着的袖套里,里头有个咸宜县主送来的雕着百子千孙图的铜手炉,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手彻底暖了过来。

    樊克之怕她真的生气,再不敢挣脱,只是还不敢贴她太近。待身上的寒气彻底消了,才往前跟了几分。楚蓁却是真的怕他着了风寒,让侍书去端了一大碗姜汤来,沉着脸给他灌了下去。樊克之倒是二话没说接过来一口喝了,倒叫楚蓁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。

    直到用完晚膳,楚蓁还是不似往日里那样笑盈盈的,樊克之只得打发伺候的人下去,硬着头皮上前挪了挪:“蓁儿,我以后再不会如此了,一定爱惜自己,你跟我说说话吧。”他这样硬的人,说出这样的话,自己都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楚蓁也不是真生气,见他来哄自己,便顺坡而下:“下回可得记住了,不然的话,我就再不理你了。”樊克之见她美目流转,光华溢了出来,便放心地上前将人抱在怀里,舒服的长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楚蓁微微后仰,放松了身子靠在他怀里,轻轻问道:“季状元的事,圣上会如何处置?”刑部的主官是英王的人,他若真想置季子初于死地,除了圣上发话,只怕即便是太子,也没有能将人囫囵救出来的能耐。

    樊克之将手臂松了松,带着薄茧的大掌轻轻摸摸微凸的肚皮,语气却有一丝低沉:“现下还不好说,不过看意思,并没有要严办。”圣上将人扔进刑部大牢,却也没让人审问。待到一夜之间状元郎是女儿身的消息布满京城,也没听有什么动静。

    “只不过,英王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。”樊克之拉着楚蓁坐到榻上坐下,挽了袖子,亲自为她捏有些浮肿的小腿。“当初南下,英王的许多暗线,都是季子初寻到的,几乎全部斩断,英王折了不少人进去。这一回,只怕是不死也会脱层皮。”他多年习武,手上的劲道恰到好处,比余氏捏的舒服很多。

    捏了一会儿,楚蓁便伸手止住,转身从床头的暗盒里取了瓶翠绿色的药膏来,将樊克之扯到身前,仔细地给他涂到右手的旧伤处。自打成亲后,每两日楚蓁必得亲自给他涂这个,尤其是湿寒的天里,更得抹得勤些,他伤了的手跟腿才会好受些。

    “季状元是个真心为民之人。”楚蓁头也没抬,“英王近日越发急切了,太子不能出手相救吗?”其实,这话本不该说,太子再如何宽厚,也不会谁都伸手拉一把。况且自从圣上开始宠爱华美人,太子被呵斥的次数便多了许多,自己如今尚且安静蛰伏,又怎会为了一个谁都不靠、只做纯臣的季子初冒风险呢?

    樊克之老老实实坐在一旁,尽量放松自己,让楚蓁涂得快一些。他想了想,不确定道:“若是以往,太子必会在圣上面前求情,如今,唉……况且,这几日朝中又有风声传出,季子初曾跟太子有过接触,此番是为了太子才舍命参英王,只怕太子去求情,只会雪上加霜。”

    楚蓁登时放下手中的药瓶,凤眼中隐隐有了怒气:“太子与英王相争,好端端的,将季状元牵扯进来又是为何?”她实在是厌烦这皇家之人,自己为了那个位子斗得你死我活,到头来先在御座上沾了血的往往是无辜之人。

    樊克之见手腕抹得差不多了,便将药瓶接过来,自己往腿上抹。他脸上带出一丝冷笑:“一个小小的永宁侯府,都能为了世子之位罔顾人伦,更别说那九重天阙上的御座了。”季子初,即便她是个男子,只怕也只能做那踏脚石了。

    楚蓁默默想了会儿,语气里透出股伤心来:“可怜季状元了,不过双十年华,才貌无双又如何?还不如当初安安静静做个姑娘家,此时许是已经嫁人生子了,何苦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里挣扎呢?”说完,她眼中充满希冀地望着樊克之:“元哥哥,真是一点办法也无吗?”

    樊克之不忍心见她伤心,只是季子初的事,英王那边咬定了她藐视皇恩有欺君之罪,丝毫没给她机会辩驳。官场上,她是绝对不能待了。为今之计,尚有一丝希望的,便是皇后娘娘下恩旨了,可从她是女子之身上下点功夫。只是,皇后娘娘如今借口有恙,后宫公务分出去大半,肯不肯为了季子初出头,当真是难说。

    楚蓁瞧着樊克之犹豫纠结的脸色,便知此事只怕真的不好办。女子之身为官已是大罪,何况还得罪了权势正盛的英王,又无人为她求情,真真是可惜了。

    樊克之见不得她多思,上前安慰道:“还有个法子,我去寻寻太子,能不能成的,只看天意了。咱们已尽心,不许你再多想,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,放宽心,他才能长得壮实。”楚蓁摸着自己的肚子,也觉得自己近日越发爱多想,忙点头,毕竟孩子才是眼下最紧要的,季子初的事,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。

    十一月初九一早,清宁宫的大太监便去刑部大牢里将季子初带了出来。午后,便有旨意从宫中传来,吏部考功郎中季子初被夺了官职,废为庶人,转回女儿身,在栖凤殿做粗使宫女以赎其罪。皇后娘娘既以下旨,世上便再无状元郎季子初了,只有宫女初娘。

    旨意下了后,英王府的书房内安静了半日,随后英王的几位谋士均沉着脸出了王府。而宫中的华美人处,却见艳若桃李、雪肤花貌的华美人柔弱无骨的靠在一个人身上,仅说话的声音便让人软了身子:“冤家,可是趁了你的意?”那人听了没说话,却是一把将人搂在怀里,手上的劲儿大得将那一身皮肉都揉红了,边在那嫩如花蕊的红唇上啃噬,边大步奔着床榻而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