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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故人

作者:穿外套的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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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汝南公主府的海棠宴只给四品以上的京中官员家眷下帖子,护国公府里大房自是收到了帖子,但李氏给推了。三房三老爷楚广清却是无官职在身,一向想在勋贵圈子里立足的楚菡只好向楚蓁低头。

    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,除了新晋大理寺卿,并无姓温之人。而这位温大人的发妻潘氏,却是世上除了亲人外,最疼楚蓁的人。

    只见那温太太面如满月,眉目舒展,笑容和煦,身穿鸦青色西番莲纹式样的长襦裙,头戴一副金镶玉八仙过海环钗。她甫一进门,便看见座位上激动地不能自持的楚蓁,忙眼神安抚楚蓁,携着身后的少女一同向公主问礼。

    大理寺卿温有为,与楚广洮同出一门,出自河南道青州温家,是当地连绵百年的世家大族。潘氏为其老师之女,夫妻相得,育有两女一子。长女嫁给曲阜孔家嫡枝三房长子,此女年十八,尚未婚配,幼子堪堪十一。温大人外放六载,楚广洮夫妇往生时正在外地。

    大理寺卿在亲贵云集的京中,不过是个四品下的职官,汝南公主只跟潘氏略说几句,便让人引着她入座。宴会尚未开始,除了陪着公主闲聊的几位,众人多是三五成群的寒暄热络。潘氏待引路侍女走后,便领着女儿径直走向楚蓁处。

    楚蓁正望眼欲穿的等着,她早已起身,本想等着潘氏坐定再过去,谁知潘氏率先过来了。她赶忙上前几步,俯身行大礼:“见过夫人!”话里带着颤音,若非顾忌场合,只怕就要哭出来。

    潘氏没等她下拜,便伸手将她扶起来,一脸心疼道:“蓁姐儿,快起来。让潘姨好好瞧瞧。”说完,紧紧拉着楚蓁的手,一眼不落地将她从头看到脚,再开口,亦是情绪难平:“好,好。见你一切无恙,我才真的放下心,可怜你母亲,无法亲眼瞧着你嫁人。”说完,泪珠滚滚而下,亏了旁人没怎么注意这边。

    潘氏身后的少女轻拽她的袖子,声音如黄鹂:“娘想了多年,如今终于见到蓁姐姐,怎么倒是哭起来?”少女肌肤娇嫩,桃腮带笑,神态天真中带着一丝柔媚。藕荷色绣兰草短襦下是素白雀鸟闹春百褶裙,衬得她娇美又清丽。劝住潘氏,她转而上前抱着楚蓁的胳膊:“蓁姐姐只顾着跟娘说话,倒把我忘了。”说着,假意用帕子捂眼,装作十分伤心的样子。

    见少女如此做派,楚蓁愁肠百结的心情顿时消散不少,她抚着少女缠着自己的双手,好笑道:“温柔,我还不知道你?若是待会儿找不到一滴泪,往后可别再向我要香筥。”话虽这样说,她却是伸手轻轻拢住那少女,满怀想念。

    温柔乐呵呵地缠着楚蓁问东问西,倒让她无暇伤感。“蓁姐姐,全哥儿、满哥儿可还好?我听娘说全哥儿都要娶妻了!”“你怎么说嫁人就嫁人啊?也不等我回了京城再嫁。”“樊将军是大周朝的英雄,一定十分疼你吧?”“哎呀,满京城也找不出像你制的一样好看的香筥,你可一定给我留几个……”絮絮叨叨的,潘氏也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温柔名字取得好,模样长得娇憨中自带妩媚,小小的人袅袅娜娜,乍一看,像是江南水乡的女子。内里却是个直性子,快人快语,眼里容不得砂子,颇像其父温大人。

    “柔姐儿,这是在外头,你给我老实些。”潘氏实在头疼,低低威胁道。可温柔知晓母亲是纸老虎,一点儿也不怕,笑嘻嘻道:“娘见到蓁姐姐,把我抛在脑后了,这会儿又想着管我拉?”潘氏被她噎住,一时倒想不出话来驳她。

    楚蓁瞧着又要上演常见戏码,忙拉着二人坐下。楚菡方才说要去寻闺中姐妹,领着红袖往海棠花林去了。樊克之的忠武将军是四品,楚蓁的座位本来距潘氏的就不远,干脆让人移过来,三人亲亲热热地说话。

    楚蓁将温家离京后家中之事简要说了,潘氏心疼的不行:“可恨那时我随老爷去了剑南道,否则必能帮衬你些,可怜你不晓得吃了多少苦。”说着说着,又流起泪来。过了这些年,楚蓁倒是没那么伤心,浅笑安慰道:“潘姨可是隔几日就有书信来,连柔姐儿都送了好些蜀地的好玩意给我,着实宽心不少呢。”

    温柔边用矮桌上的海棠酥,边嘟囔道:“娘可真是,蓁姐姐如今这样好,还老提以前的事干嘛?日后快活最紧要,要我说,娘还不如传授些御夫之术给她。”潘氏听了,恨不得将整盘海棠酥都给她塞进去。

    楚蓁倒是若有所思道:“虽说元哥哥一向待我极好,但姨夫待潘姨更是体贴入微。潘姨,您可真得教教我。”温柔听楚蓁附和,忙直起身子,得意地看着自己娘亲。潘氏即便有再多的伤怀,被她俩这一搅合,也一扫而空了。

    潘氏瞧楚蓁脸色红润,肌肤莹润,整个人像块美玉般散发着光晕,不由笑道:“元哥儿打小就疼你,如今好不容易娶回家,自然更是如珠似宝,整颗心都在你身上了,哪儿还用得着什么御夫术。”

    潘氏也知樊克之受创后不能再行军打仗,可人回来了,比什么都好。

    楚蓁见温柔对着自己做鬼脸,脸颊绯红,不好意思道:“潘姨别笑我了。”说完,端起矮桌上的白瓷莲花盏,默默喝茶。潘氏拍拍她的手,不再打趣她。温柔围过来,楚蓁与她说些京中流行的衣帽首饰,又问起她在剑南道时的趣事。

    温柔捡着好玩的说了几件,突然想到一件事,一泓清水似的的双眼看过来,犹豫几次,终是开口:“蓁姐姐,我在蜀川见到你舅家的陈初妙了。”楚蓁听了,忙细细打听:“妙姐儿如今可还好?我舅舅呢?”

    楚蓁的舅舅陈济远被贬谪蜀川做县令,至今已有近五年。陈氏兄妹二人自幼感情甚好,楚蓁虽仅见过舅舅几面,却是记得深得他的疼爱的。

    温柔咬着嘴唇,闷闷道:“蜀川那地方天天下雨,山林密布,景色虽好,北地的人却是很难适应。”事实上,陈初妙十分憔悴,整日忧愁,连自己去看她,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,可见在那儿及其不顺心。

    楚蓁一愣,不太相信:“娘说妙姐儿自小活泼非常,照理不是这种伤春悲秋的性子。”温柔终于放下没剩几块的海棠酥,端起矮桌上另设的玫瑰露,又恢复了利落性子:“或许是从原州乍然到了蜀川,尚未习惯吧。”

    一旁默默看着她俩逗趣的潘氏见楚蓁面带忧色,轻轻劝道:“柔姐儿说的都是三年前了,说不准妙姐儿如今都已嫁人了呢。蓁姐儿别担心,你舅舅一家都在蜀川,出不了大岔子的。”说着,取了块红枣山药糕放到楚蓁手心里。楚蓁想想也是,舅母一向疼妙姐儿,定不会眼巴巴地看着她日益消沉。

    正当楚蓁又跟温柔说起元宵之夜的紫龙飞升阵时,门口进来一对母女,差点晃花阁中众人的眼。

    “臣妇永宁侯府林氏,携女拜见公主殿下。”竟是侯府二太太跟樊盎来了。

    林氏还好,只头上的累丝嵌白玉菩萨闪着金光。樊盎可就真像个移动私库了,一整套金镶宝石头面挂在身上,行走之时甚至有些摇晃。只如此也就罢了,她还偏偏穿着身浅紫色百花曳地裙,料子倒是千金难得的茜雪纱,可颜色真是让人不敢恭维。

    连汝南公主都愣了一瞬,只她立马镇定下来,笑盈盈的让林氏起身:“樊二太太快起来吧。大姑娘越发的富贵了。”樊盎本还埋怨母亲让她带如此多的首饰,此刻听公主赞自己,忙俯身谢礼,满脸的笑。

    有人已经忍不住偷偷笑起来,温柔一脸震惊看着楚蓁:“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婆家之人。”楚蓁无奈点头,温柔转而一脸心疼:“蓁姐姐,你实在可怜。”倒教楚蓁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能再次点头。

    两房虽在侯府中不怎么对付,可在外头,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。楚蓁还没等林氏坐定,便上前请安。林氏不耐应付几句,樊盎自以为得了夸赞心情不错,与楚蓁闲聊了片刻。好在京中之人都晓得,楚蓁与樊克之住在将军府,不与林氏一道也属正常。

    只潘氏看着不对劲,待楚蓁回来后,疑惑道:“蓁姐儿,你好似与樊二太太不是很热络,可是有什么事儿?”楚蓁不想多说,低声开口:“等那日得了闲,再仔细与潘姨说。”潘氏遂不再多问。

    宴会尚未开始,有几个少女想去海棠花林转转,汝南公主便笑道:“想去林子看看就去吧,花朵一样的年纪,别跟咱们待在屋里闷坏了。”温柔一听,眼睛亮得像猫儿,兴奋地拉着楚蓁:“蓁姐姐,咱们去林子里走走吧,屋里好无聊。”今日来的,多是太太与未出嫁的少女,如楚蓁一样的新嫁娘,却是极少。反正也无人,楚蓁便辞别潘氏,与温柔一起往海棠花林里走去。

    水阁与林子间隔着一条鹅软石铺成的甬道,跨过一座精致的木质小桥便是。温柔一路上说个不停,跟着的碧春都跟着她说的故事一惊一乍的。还有几步到桥头的时候,忽从旁边的假山后,走出个俊美修容的青年来,把几人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碧春立马挡在俩人身前,警惕道:“什么人?”

    那青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人,正正衣冠,作揖行礼道:“在下乃今日来公主府中做客之人,想从此绕路去流波亭去,不料唐突了姑娘。”待他行礼之后直起身子,碧春立马怒目而视:“又是你?怎得如此阴魂不散的?”

    楚蓁定睛一看,原来是裴耀祖。

    裴耀祖也看到了楚蓁,立马高兴地抬脚想要往前:“楚姑娘,原来是你啊。”碧春见他动作,立马上前伸臂阻拦。裴耀祖绕不过,只好抻着脖子道:“楚姑娘成亲的时候,我不晓得多伤心呢。姑娘怎得就不肯考虑一下我呢。”还好园子里此刻没人,倘若被别人听见,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。

    楚蓁脸寒如冰:“以前我只当裴公子虽有纨绔之气倒还勇直,现在看来,公子虽在礼部当差,实是连‘礼’字怎么写都不知!”

    裴耀祖听了,不敢再动。温柔从刚才便觉得眼前之人一脸猥琐,再听他对楚蓁说的话,不由大怒:“你这样的人,居然也配去礼部!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做官!看你眼无神采、印堂发黑、行为无赖,真真恶心死个人!蓁姐姐,无需跟这种下流之人多话,咱们赶紧走吧。”说完,狠狠瞪了裴耀祖一眼,拉着楚蓁快步跨过了小桥。

    等人都走得看不见影儿了,裴耀祖才回过神儿来,他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却一点没生气,只抚着胸口喃喃道:“乖乖,感觉像被雷劈了一道。”直到走出老远,还能听见自己身体里“噗通噗通”跳个不停。

    往林子走去的楚蓁若是知晓会有后来的事,她一定打死也不出水阁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