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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元宵

作者:穿外套的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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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护国公府今年喜事一件接着一件,几年前的阴霾仿佛随着时光渐渐消逝。大房的世子爷楚祐在礼部勤勤恳恳,考绩三年优异,想必明年定会升上一升。二爷楚礼学业上不显,却在打理家业上颇有些能耐,本已露颓势的田产铺子愣是让他给盘活了起来。大姑娘、二姑娘贤惠持家、婆媳相得,几个小的活泼可爱,大太太没了往年的刻薄劲儿,越发慈眉善目起来。

    二房的三爷楚祎高中后选入翰林学士,又与咸宜县主定了亲事,开年二房终于会有主母操持内务了。楚蓁自个儿守得云开见明月,五爷楚祺骑射功夫日臻娴熟,又聪敏好学,几乎不让兄姐操心。

    连一向不怎么靠谱的三房,三老爷也没再闹出与人争粉头的丑事,四爷楚祥小打小闹,五姑娘楚菡居然也温婉柔和起来。整个国公府一派安定祥和,国公爷楚广浦便跟老太太商量除夕好好办一办。

    于是,腊月二十三这天,整个国公府的奴才都忙了起来,大奶奶更是脚不沾地,陀螺似的转了一天。屋子彻底打扫,前院摆上新的物件,库房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厅堂里送。内院里更是摆满了时兴的花儿,红的杜鹃粉的芍药,都是暖棚里新培育的,衬着莹莹白雪,煞是好看。

    各个院儿里除了公中的器物,也纷纷添置些别的新奇事物。听涛苑里除了鲜花,还有公主府送的常青树,樊克之送来的时鲜瓜果,引了霈姐儿领着弘哥儿、宝哥儿早早就来了,现下一人面前一个琉璃盏,盛着桃子、金桔、番瓜,吃得不亦乐乎。

    楚蓁忙得头晕目眩,陈嬷嬷指挥着丫鬟们扫灰、摆弄、清洗,大冷天的,脑门子上的汗就没断过。好容易前头的事儿安排妥当了,楚蓁让碧春、碧夏分别去楚祥、楚祺的屋子再仔细看看,自己扶了侍琴的手回了屋子。

    一进屋,就见霈姐儿拿着颗蜜枣在逗宝哥儿。宝哥儿小小的人儿,走路颤颤悠悠,话还不会说呢,胖嘟嘟的手指塞在嘴里,水灵灵的大眼看着眼前的蜜枣流口水。偏偏霈姐儿淘气,站在他面前,拿着枣子忽远忽近,就是不给她。

    宝哥儿撇撇嘴,张嘴要哭,霈姐儿忙撕了一小块儿果肉,塞在他嘴里,笑道:“宝哥儿嘴真馋,不害臊。”宝哥儿得了好吃的,小嘴慢慢嚼,根本不理会姐姐说什么,一扭脸见了楚蓁,乐得张开胳膊要她抱。

    楚蓁好笑地摸摸霈姐儿红润的小脸,“霈姐儿可不许欺负弟弟,”俯身抱了抱宝哥儿,“宝哥儿可又重了,”无奈宝哥儿“咯咯”笑着,口水都蹭到了楚蓁的袖子上。一边的弘哥儿安静地吃着番瓜,小大人一般。

    楚蓁知道几个小的要来,命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织花毯,将有棱角的桌边包了起来。又拿出一些泥娃娃、小弓箭,几个小的玩得乐不思蜀。大奶奶、二奶奶也乐得清静。听涛苑东跨院俨然成了娃娃房。

    楚蓁正端着茶盏喝水润喉,陈嬷嬷掀帘子进来,问道:“姑娘,太太库房里有些料子,该收拾收拾,您过去看看?”她放下杯子,揉揉膝盖,撒娇道:“嬷嬷,忙了一早上,刚坐下歇歇呢。”陈嬷嬷难得见她露出女儿娇态,怜爱笑道:“要不姑娘再歇会子?倒也不是很急。”楚蓁一琢磨,趁着过年请整完了,年后也少操心,只得起身嘱咐奶娘们好好照顾小主子们,她则扶了陈嬷嬷去了库房。

    忙忙活活,可算到了除夕。晚上在老太太的福寿堂摆了家宴,自二房出事后,难得的一家子坐在一起,和和气气吃了顿团圆饭。席上,楚菡居然破天荒地敬了楚蓁一杯果子酒,楚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。既是对方不生事,自己当然不会下人脸面,俩人不时聊几句,看起来真有几分姐妹的样子。

    初一楚蓁起了个大早,带着弟弟们给长辈们拜年,给父母上香,老太太则带着大太太、大奶奶进宫朝圣。初二,大房、三房各自回了娘家,楚蓁的外祖父贬谪回乡,三姐弟在书房中喝茶闲聊,倒也温馨。

    往后的几天,各房各自走动相熟的亲戚,大姑娘、二姑娘也回府拜年。姐妹几个不复在家时的龃龉,亲亲热热说了半天的话。说实在的,大太太给两个女儿定的婆家都是一等一的好,婆母和气、夫妻恩爱。二姑娘楚荨虽然嫁的乡绅,却过得十分顺心。

    倒是永宁侯府,按说楚蓁与樊克之定了亲,樊克之又是侯府世子,怎么也该走动几分。永宁侯府却是好似不知道这门亲似的,连节礼都未送。只永安宫的惠妃娘娘指人送了些精巧物件来。楚蓁只当不知。

    如此乱糟糟几天过去,便到了元宵节。今年大周风调雨顺,国泰民丰,圣上感念皇天厚德,特在宫城前朱雀大街的却辇匾下设灯会,毕邀天下工匠做了一组紫龙飞升灯阵,华贵无双。沿朱雀大街直到平民所居的布衣坊,皆有花灯。

    正月十五晚上,护国公府除了老太太与国公爷夫妇,都要前往却辇匾赏灯。世子爷领着护卫丫鬟将女眷们的轿子围在中央,无奈刚出永继坊的坊门,便发现人潮汹涌,别说坐轿,简直寸步难行。因担心有拐子或窃贼,世子爷让各房的爷们分散开,照顾各房的女眷。楚蓁一个,身边倒跟着楚祎、楚祺两人,碧夏、侍棋、侍画跟在后头,将她严严实实围了起来。

    楚蓁今日穿了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襦裙,梳着飞云斜髻,一水儿的粉玉镶米珠耳坠、粉玉雕如意纹手环、粉玉芭蕉叶形禁步,看上去既娇媚又温婉。然而最别致的要数她发髻上那支羊脂色玲珑玉簪,月光下泛着粉晕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
    没想到街上如此多的人,楚蓁紧了紧灰鼠毛斗篷。此刻她们正走在永继坊与朱雀大街间的巷子里,周围皆是勋贵人家赏灯的队伍,十分安静。越往前走,人声渐渐大了起来,直至转过街口,一阵光亮刺目,恍如白昼,楚蓁闭了会儿眼睛才勉强睁开,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宫仙境。

    放眼望去,是一片灯海,树上挂的喜鹊登枝,街边悬的五福高照,摊上摆的嫦娥奔月,幼童提的十二生肖,或红或绿,有紫有黄,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声,姑娘的笑闹声,学子的此起彼伏赋诗,好一幅元宵戏灯图!

    楚祺恨不得长出四双眼,一会儿伸着脖子,一会儿探着身子,过一会儿又踮着脚尖,见每一盏灯都新奇得不行。楚蓁伸出从葱白的手指,轻点他的额头:“皮猴一样,怎得比霈姐儿还调皮,又不是小娃娃了。”

    楚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脸皮都红了:“姐姐,我好多年没见这么热闹的灯会了。上一会,还是爹背我出来的呢。”说到这儿,他眼圈不由红了。

    三姐弟都有些沉默,楚广洮在世的时候,每年元宵都会带他们出来玩,还在学士街吃过老农做的小馄钝呢。每当这时,陈氏都要笑着埋怨几句,却也不会真不让吃。一家子闲散看灯的日子好似还在眼前。这样想来,眼前本流光溢彩的花灯,也失去了鲜活气息,登时变得朦胧起来。

    楚蓁见弟弟们兴致低了下去,指了远处一盏四季轮回灯,温声道:“你们瞧那盏灯,转起来的时候好像四季变换就在眼前,怪有趣的。”楚祺抬头望去,果然在周围一众花灯中格外引人注目。那灯动起来的时候,树叶由生到落,尤为新奇。

    他正准备大步过去,突然想到得护着姐姐,生生打了个旋儿。楚祎挑了挑眉毛,促狭道:“咱们五爷也晓得谋定而后动了呢。”身后跟着的碧夏她们偷偷捂着嘴笑,楚祺满不在乎,“爷不跟你计较。”楚祎瞧着他得意的表情,突然手痒痒,猛然间捏了捏他的脸颊,转身马上拉着楚蓁快走。

    楚祺呆若木鸡,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,还会被兄长捏脸,自己又不是宝哥儿那个只知道流口水的小家伙。他气得哇哇叫了两声,便向前追兄姐了,身后的寿儿、康儿不由扶额:五爷果然还是小孩子!

    楚蓁跟着三弟一路疾行,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挂着四季轮回灯的小摊前。摊主是位穿戴整齐干净的中年人,楚祎几句话下来,知道他是来自楚地的匠人,制的是当地独有的会动的彩色盏。且买这灯,还有个规矩,必得猜中摊主所出的题才行,是以他的摊前虽围了些人,灯也没有卖出几盏。

    四季轮回灯的下端,缀着一根红绳编成的带子,带子尽头的小木盒里盛着张纸条,楚祎打开一看,上面写的是:楚之南,五百岁春五百岁秋者,谓之冥灵。八千岁春八千岁秋,谓之何物?

    他不由摇头笑了笑,这题若是普通百姓,自是不知,可但凡修读过古人经典的治学之人,哪儿有不晓得的呢?只怕姐姐这种闺阁女子,猜出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。

    楚祎正要把纸条递给姐姐,恰好楚祺愣过后追了过来,他一把抢走了纸条,放在灯光下,好好瞧。一看之下,傻眼了,他只记得这句话出自庄子的《逍遥游》,自己平日里读的兵书居多,若问他孙子的著作,倒背亦可,庄子嘛,嘿嘿……

    楚祺大喇喇地伸直了手臂,将纸条往楚蓁面前一摆,高傲道:“姐姐读的书恐怕比十个我都多呢,此题一定难不倒你的。”说着,一双黑亮的圆眼直直盯着她,好似弘哥儿养的狮子犬,可爱得紧。

    楚蓁刚刚站在楚祎身边已然看到了题目,也知晓说的是什么,无奈楚祺横刀夺了过去,便想着让给他,谁知他竟不知。她缓缓拉下斗篷的帽子,弯起嘴角,好笑道:“满哥儿,回头我就让钟先生每三日检查一下你的功课。”

    这一笑,当真是满街的彩灯都黯然失色,夜空下,她的眼睛犹如西域最璀璨的宝石,闪烁着荧光,头上的玉簪衬得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。旁边本瞧着三姐弟热闹的人终是忍不住吟了一句:“东风夜放花千树,不若眉间碎玉眸。”

    楚蓁听了,不可思议地抬头望了过去,待看清来人,笑容渐渐溢满了脸,凤眼中流露出的情意教人心醉,从心底深处散发出的喜悦让人不由跟着愉悦起来。

    这真是,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