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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噩耗

作者:穿外套的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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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樊克之待岳父丧事后,即启程去了西北。近年来,突厥兵蠢蠢欲动,楚二老爷的故去更是加紧了边疆局势。樊家本就因西北军功起家,樊克之责无旁贷。

    楚家二房彻底从京城勋贵圈子沉寂,安心待在听涛苑守孝。楚广洮在世时的幕僚中有一位钟先生,当初不曾跟其去西北,躲过一劫。此时便留在府中为楚祎、楚祺兄弟俩授课。陈氏的身子彻底垮了,每日昏睡的时候居多,徐太医诊了脉只说尽人事。楚蓁让管事将库房的珍稀药草都取了,每日亲自服侍陈氏用下。

    老太太在二老爷丧事上怨上了二房,派人让二房不必去请安了,倒省了楚蓁不少事。她实在无心应付。大房的大奶奶、二奶奶偶尔来探望陈氏,大奶奶的父亲慎郡王去得早,很有几分感同身受,对楚蓁姐弟格外照拂。三房却连个嬷嬷都没派来过。

    楚蓁每日里上午处理院子里诸项杂事,下午带着弟弟们陪着陈氏,偶尔陈氏清醒了便让下人将牡丹团刻长椅搬至屋外,晒晒日头。大多时候是她在陈氏耳边说些琐事,楚祎兄弟顺便聊聊课业,陈氏边听偶尔应和几句。

    徐太医虽曾说陈氏只剩三月寿限,楚蓁只当不晓得,奇珍源源不断地用,还差人往玉泉寺进了不少香油钱,自己抄了佛经奉在菩萨座下,为母亲祈福。

    楚蓁的诚心到底有些用,陈氏的脸色不再那么灰败,瞧着多了丝人气儿。徐太医也说照此下去,说不准能拖到年后。楚蓁更加上心,每日理事的时辰又缩减了,几乎日夜陪着陈氏,银子流水般的花了出去。

    这日,午后的阳光灿烂,陈氏好不容易醒了两刻钟,楚蓁陪着母亲坐在窗边晒晒。等她把母亲安顿睡下,就见楚祎急匆匆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楚蓁忙迎出去,秋后日头烈,楚祎脖领都湿了。他一把抓住姐姐的手,握得死紧,拉着楚蓁进了东跨院。让丫鬟们都出去,“嘭”的一声将门关上,他急道:“姐姐,今日钟先生出门,外边的人都在传,说……说……”

    楚蓁皱了皱眉,给弟弟倒了杯茶,柔声问:“慢点,外头的人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楚祎咬了咬唇,犹豫了几番,沉声回:“说是西北军大胜进犯的突厥兵,斩杀了他们的主将。”

    “好!父亲在天之灵,也算有所安慰了。”楚蓁脆声道。

    “还说斩杀了主将的樊少将军中流矢而亡连尸首都没找到!”楚祎终于说出了口。

    刺啦一声,青瓷茶盏掉落,摔成了碎片。楚蓁怔怔地,不可置信的看向楚祎。

    楚祎硬着头皮道:“街上的流言已经传开了,虽说实情到底如何暂不清楚,但未必是空穴来风。”

    楚蓁愣了会儿,苍白着脸冷冷道:“街上听来的信儿也敢拿回来说,我不信。”楚祎着急,还想开口,楚蓁已止了话头,她拉开门,吩咐碧青让小丫鬟收拾了碎茶盏,并不理睬楚祎,去了陈氏的屋子。

    无人知晓,楚蓁嘴上说着不信,指甲却已掐进了肉里,刚刚还觉舒服的日光这会儿却觉得刺眼得很,眼睛酸涨。但是她没有落泪,自从父亲故去,她就晓得,泪水流得再多也于事无补。

    晚膳后,她冷静下来,带了碧春、碧夏去了前头楚祎的院子,并让人将钟先生请了来,她要仔细问清楚。

    钟先生进门后先作了个揖,因他年近五十,楚祎也在,无须避讳,楚蓁请他起身后,开口问道:“先生可否将消息细细地分说?”

    钟先生捋着胡须,仔细道:“老夫今日本是出门会友,在常去的客来居听楼下有人提到了西北军,才知自二老爷出事后,突厥兵又几次进犯,西北军不忍百姓受难,定了计策,将突厥主将围住,樊少将奋力将其斩杀,却被流矢所伤,生死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生死不知?那就是不一定有事了?”楚蓁急忙问道。

    钟先生叹了口气,看着楚蓁,“老夫本也这么认为,但友人听到兵部消息,说是生死不知,但樊少将的亲卫亲眼见其中箭,那箭正中前胸,未死的突厥兵仓皇逃窜中将樊少将的战马挤到了崖边,连人带马掉下了山崖,几无生还可能。”

    钟先生还说了些什么,楚蓁一句也没听进去,碧春搀着她,踉踉跄跄回了东跨院。她麻木地躺在榻上,将丫鬟们打发了出去,只觉脑中乱哄哄的,心里好似缺了一块儿。她仍记得那日的海棠花香,樊克之给她的帕子还收在妆盒里,定亲的玉佩还戴在身上,她一直是等着嫁给他的,一直是。

    第二日楚蓁起身后,仍旧处理家事、照顾母亲,楚祎着急,怕她憋在心里难受。楚蓁安慰了他几句,打发了前院的管事守在永宁侯府外头,看着樊家有什么动静。樊克之这样的少年英雄,怎会轻易死去呢?她不信,只要不见尸首,她就不信。

    过了几日,外头的流言渐渐大了,连大房、三房都晓得了,大奶奶杨氏跟大姑娘楚茜还过来安慰了她两句,她只陪着,愣是不接话。二房接连出事,杨氏跟楚茜不由有些心疼楚蓁,见她如此,更是不忍,略坐坐就回了。

    三房的楚菡在听涛苑外截了她几次,冷嘲热讽,皆被她狠狠地还击了回去。她本来就厌恶楚菡,现如今心情烦闷,更是懒怠应付她。

    见久久无确切消息,楚蓁还以为樊克之被找着了,谁知半月后,西北军将士被大肆封赏,后宫中丽昭容被封为丽妃,其所出的十三皇子被封为荣王,其祖父永宁侯被加封一等侯,降等袭爵变为世袭罔替,楚蓁的心沉到了谷底,元哥哥恐怕真的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皇宫内院的永安宫中,新晋封的丽妃娘娘趴在玉枕上痛哭,身上的团蝶百花凤尾裙红得耀眼:她的弟弟,她从小带到大,只等成亲的弟弟,就这么没了。这华丽的宫室,冰冷的珠翠,她得了有什么用呢,这都是用弟弟的命换来的,她日日用着只觉锥心。

    四岁的荣王殿下很是惶恐,他只知道母妃在他封王后便心情不好,待父皇走后便一直在哭。他迈着小步子走到榻前,奶声奶气道:“母妃,您别哭了,儿臣去跟父皇说,儿臣不当什么王爷了,母亲不要为此伤心了。”

    耳听稚子童语,想他什么都不知道,丽妃抬起身,姣好的面容憔悴不堪,她将儿子抱在怀里,泪水滚滚而下,泣不成声:“广儿,你一定要记得你舅舅,你可怜的舅舅。”

    荣王不懂,舅舅不是在军营吗?怎会让母妃如此伤心,但他满口答应:“母妃放心,儿臣还等着舅舅回来教儿臣骑马呢,一定记着他。”丽妃闻此更加伤心,哭得不能自已。

    永宁侯府中,侯爷樊靖仿佛一夜老了十岁,长子长媳早逝,樊克之从小是他教养大的。这孩子打小就天分出众,知道护着姐姐。孙女入宫后便入了军营,靠着一股狠劲儿几年就成了少将,西北军中无人能比,成了孙女最大的依仗。

    樊侯爷知道府中的人寒了这孩子的心,自打孙女入宫后他几乎没回来过,偶尔回府也是来看看自己就回军营了。即便如此,樊侯爷仍把他当作延续樊家荣耀的唯一人选。

    现如今,孙子生死不知,府中的人没有几个人为他伤心,自己的老妻跟儿子都在想着爵位,樊侯爷突然觉得无心无力了,这哪里还有点儿家的意思,怨不得孙子不愿回府。

    朝廷虽封赏,却没提将领中是否有伤亡,楚蓁尚未完全绝望。往玉泉寺添的香油钱变成了双份,每日供奉的佛经也是,到了此时,内宅女眷,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。

    这日,未时三刻,宫里来了位嬷嬷,传了口谕,让楚蓁即刻进宫。楚蓁换了孝衣,穿了身素淡的云雁细锦衣,加了件碧色暗花纹披风,带了碧夏急匆匆进了宫。

    马车到了宫门口,楚蓁等人下车步行,走了近半个时辰,方来到了永安宫。楚蓁这才知道,是丽妃娘娘召见她。一进大殿,丽妃已几步来到跟前,紧紧拉着她的手,未语泪先流。楚蓁见她这样,不由也泪满眶:“盈姐姐。”

    两人就这样站在殿门处垂首哭泣,还是丽妃身边的刘嬷嬷将两人带到了室内,让人上了热茶,又细声安慰,两人才止了泪。

    丽妃整理了仪容,嗓音里犹带着苦意,哑声道:“蓁儿妹妹,我不瞒你,元哥儿只怕是回不来了。”说着又哽咽了,用帕子捂着嘴哀伤道:“我晓得元哥儿一定不想你从别人那儿知道他不在了,还是我亲口告诉你吧,他从小就舍不得你难过。”

    楚蓁抬眼看着丽妃,再郑重不过:“盈姐姐,漫说元哥哥此时生死不知,即便他真的死了,我也绝不另嫁他人。”说着,低头抚了抚心窝处的玉佩,“我们可是许了一辈子呢,我怎么能背弃誓言呢?”

    丽妃见楚蓁如此,更是大恫,多好的一对璧人,偏偏阴阳两隔了,“蓁儿妹妹,你这又是何必呢。”

    楚蓁轻声回道:“就凭他从小待我如珠如宝,就凭他为我寻回亡父尸身,就凭他为我报杀父之仇,即便等他一辈子又何妨呢?”说完她握着丽妃的手,异常坚定,“盈姐姐,只要一天不见尸首,我就等他一天,我相信他,绝不会就这样弃我们而去。”

    丽妃听得怔然,回过神后把泪擦干,“对,只要一天不见尸首,咱们就不能放弃,元哥儿必是被什么绊下了,在哪里养伤也未可知,咱们等着。”

    楚蓁安慰了丽妃好一会儿,才让她平静下来。丽妃怕朝廷的人不尽心,忙让永安宫的太监总管出府给樊侯爷递了信儿,让他派永宁侯府的亲卫去西北,哪怕一寸一寸地翻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无论多久。

    回护国公府的路上,楚蓁望着天边的彩霞,毫不后悔今日在丽妃面前所做的承诺,她是真的想要跟樊克之生死同穴。

    谁知,丽妃这边刚安抚好,国公府中却悄然进行着一场针对她的好戏。